★事前注意
*純屬虛構與實際國家人物無關
*米英傾向注意
*稱謂使用人名,但有為了表現腔調差修改的部份。
OK請進。
A King Named Arthur
DAY1
(墨水的痕跡)這隻筆真難寫。亞瑟說用習慣後這種筆寫字會很好看,但我想我永遠也習慣不了。我已經忘記羽毛筆的手感了,不過大概就跟這隻筆差不多。希望這個墨水裡沒有加奇怪的東西,比如說鴿血之類的。
這是以回想來記錄的一天。事情總是發生得很突然,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吃剩的熱狗堡放在辦公桌上,現在大概已經被扔進垃圾桶了。趕到亞瑟家的時候,他的助理正幫他蓋好被子,兩個人看起來……還真登對。我只是發發牢騷。當她說「你來了真好」的時候我好像微笑到嘴角發疼。英雄來了!但是當拍拍亞瑟的臉,在他耳邊不停說話這些方法都沒成功讓他醒來的時候,我能稍微感覺到一點室內的低氣壓。助理一到晚餐時間就回去了,她說「柯克蘭先生就拜託你了」。拜託我什麼?呃,總之,我大概是很晚才發現她們找我來是因為只有我才能解決這件事。
但誰知道這傢伙發生什麼事了啊?
DAY2
起來的時候發現我睡在亞瑟的床邊,口水把他的被子弄濕了。管它的讓它自己乾吧。出門胡亂吃點東西後(英國人的冰箱裡永遠只有牛奶),雖然不想,我還是打了電話給法蘭西斯。他接起我的電話時好像還在跟別的女人說話,一點都沒變。我告訴他亞瑟的事情後,他先是挖苦了一下我也只有這種時候會找他(廢話不然我沒事找他幹嘛),然後問我亞瑟的詳細情況。我說就是躺著一直睡都不起來啊。法蘭西斯頓了一下,問我是不是也有同樣的經驗過。還真的有。我唉了一聲。被網球打到頭後我昏迷了幾天,在那段期間是可以聽見外界聲音的。這就是我為什麼唉,因為我想到那條沾了我的口水的被子。法蘭西斯說每個國家精神多少都會有這種經驗,叫我再觀察一天看看,就掛電話了。還真冷靜,可惡。
我把食物帶到房間,抱著這傢伙大概聞到食物香味肚子餓就會醒來了吧的心情,坐在他旁邊不停地吃。我吃完三個大麥克漢堡和五個麥香魚之後,他還是沒有睜開眼睛。所以我就把音響打開,把吵死人的披頭四現場演奏實況開得很大聲,看他會不會被吵醒後跳起來揍我一頓。
沒有用。
音樂播完後,我坐在床邊開始脫他的衣服(然後發現他還是穿著襯衫背心跟西裝褲,真可憐)。亞瑟這麼討厭被人擺佈,受到這種刺激說不定會醒來。可是當我脫到最後一件時,突然開始有點罪惡感。與其說是幫忙,我這樣看起來比較像乘人之危。還是停止好了。我翻出亞瑟的睡衣幫他穿上,一邊覺得照顧植物人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就在這時,亞瑟竟然說話了。我的第一個反應是丟下衣物雙手舉高,以表示我行動上的清白。但他是閉著眼睛說話的,我放下手,湊近他的嘴邊仔細聽。
「別鬧了──梅林先生。」
梅林是誰?我覺得我的臉色應該很難看。亞瑟又講了幾句話,裡面還有其他我不認識的人名。我抄了一些內容起來,隱約覺得有點印象。於是我又打給法蘭西斯。他有點不高興,不過我才不管,搶著把剛剛聽到的夢話告訴他。
法蘭西斯想了一下,跟我說那是亞瑟的老毛病。「在大概十五世紀之前都還很容易發作。有點像靈魂回到過去,在他的夢境裡重演歷史。」
六百年前的老毛病?
「照你剛剛說的那些人,大概是回到亞瑟王那個年代了。」
呃,但亞瑟王不只是個傳說嗎?
「仔細聽他說的話,就會知道他的歷史走到哪裡。這樣至少你可以預測他什麼時候會醒來。」不管法蘭西斯是不是故意的,我覺得他有點幸災樂禍。「還有,做點功課。」
該死。
DAY3
關於亞瑟王傳說的書在圖書館太過熱門不好借(要不就是被翻爛了),我只好去書店請店員把相關文獻都拿出來。版本相當多,大概翻過後,我先把論文研究及童書類剔除在外。當我問店員「這些哪個比較足以採信啊?」的時候,她完全不知道怎麼回答。最後她說:「選你覺得最真實的那種。」但她還是推薦了T˙H˙懷特的永恆之王系列作給我(迪士尼的卡通石中劍就是改編這部,她結帳時補了一句)。我不知道她猶豫是因為「都是真的」還是「都是假的」,不過我得到的建議大概是「最好看的」吧。這樣也好。
我把書堆在床邊,看完第一本時,天已經黑了。亞瑟依然熟睡,我注意到他的嘴唇有點乾燥,弄了點水幫他沾濕。
我對於亞瑟王的故事果真只有卡通石中劍裡的那些印象。梅林是一個有點瘋瘋癲癲的糟老頭,戴著尖尖的帽子,把自己和他的小朋友變成動物,最後再黑箱作業讓小亞瑟成為國王。唔,至少我看過書之前是這麼想的啦。在懷特的書裡,年幼的亞瑟王有著小瓦這樣有些諷刺的綽號,許多細節,包括那些有趣的魔法和梅林老頭本人都有清楚的描述。
亞瑟又講話了。這次他講的人名我大概都知道是誰,就才剛出現在書裡而已。聽起來,亞瑟正在跟小瓦的養父艾克特爵士談話,而且是在餐桌上,邊喝著潘趣酒。
因為我只聽得到亞瑟單方面的話語,推敲話題的內容需要花一點力氣。聽了一會兒閒話家常(比如說這一季的醃野豬肉好不好吃)之後,對話重心漸漸轉到了梅林身上。艾克特爵士很客氣地表現出他對魔法師的不安。但就如書中所說,這位爵士是個性很好的人,對梅林其實是尊崇大於疑慮。亞瑟說了一些好話,然後沉默一段時間,突然嘆了一口氣。
「我就是在這個地方感到恐懼。」他說。「梅林是倒著活回來的,所以往後會發生什麼事,他都很清楚。請不要嘲笑我。畏懼一個對未來瞭若指掌的人,應該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的確很像亞瑟會害怕的事。
DAY4
我又打給法蘭西斯。他接起電話嘆了一口氣,說還沒醒來啊?我不理會他的牢騷,跟他說了有關於昨天對話和亞瑟王小說的事。法蘭西斯似乎回想了一下,說「亞瑟那個時候外型大概也只比亞瑟王十二三歲時大了一些吧」雖然跟事件毫無關聯,但我覺得他是故意要炫耀只有他知道的亞瑟少年時光。於是我順勢問他當時的亞瑟是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就跟現在差不多吧。就一直是一張長不大的臉,眉頭的部份看起來很嚴肅,嘴巴很硬,脾氣不好。」法蘭西斯回答。「不過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亞瑟王的年代結束後他改變了很多。大概就像是從少年蛻變為成人的那種感覺。」
「老頭子。」我說。當作是炫耀的反擊。但是法蘭西斯不以為意。
「要是他再不醒來,你乾脆比照睡美人的劇情去做好啦。」他說,然後掛我的電話。
還用他說。但是我沒有真的這麼做。因為我覺得卡通裡的王子都有點娘娘腔。
在我打給法蘭西斯之前,小瓦似乎已經拔出石中劍成為亞瑟王了。這代表亞瑟夢中的時間過得比現實世界快,說得也是,電影都這麼演的。我拿出第二本繼續往下看,在這期間亞瑟斷斷續續地講了一些話,包括叫喚和他同名的國王,語氣親暱而敬愛。但是書的內容漸漸變得陰沉了,篇章之間瀰漫著不祥的氣息,筆法也若有所喻。我抬頭看了亞瑟一會兒,他的表情顯得十分緊繃,然後又開始說話。
「梅林先生。」他說,緊蹙著眉。「您和國王說了很多,是嗎?我並不認為……並不認為洩漏天機是一件好事。不,我不想知道。我的責任就是必須親眼看著這些事發生。就算我能預測,我也不會說。」
過了幾秒鐘,亞瑟原本帶有警戒性的神色突然像被獵人射中的兔子一樣瞬間頹喪下來。
「不……也許就像您說的。我覺得很抱歉。可是……」他彷彿有一點哽咽。「我只是希望您不要用那種若無其事的口吻對國王說出他的結局。您知道正直如國王,這對他不太公平。」
這套書的第二部並不長,但我也沒有讀得比較快。跟第一部明快的節奏比起來,再加上亞瑟語重心長的夢話,好像難受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慢。幾乎所有會釀成悲劇的種子都埋在這本書裡面,包括梅林也早早就宣示了自己的命運,使得主要角色都變像棋子一般無力而可笑。
在悲劇之中,純真永遠是不夠的。懷特在書的最後這麼寫。這跟亞瑟對梅林說的話有異曲同工之妙。
DAY5
在第三部裡出現了一位每個故事都應該要有的形象鮮明的騎士。藍斯洛特,這我知道。但我不知道原來這位偉大的騎士的外型像隻非洲猩猩。這大概超出了傳說中英雄和美人的定義。亞瑟的臉一直看起來很自責,我想他在夢裡恐怕正在煩惱地來回踱步。
「我不應該提醒。但是我要怎麼知道忠告該做到哪種程度?」亞瑟說,感覺像是在自言自語。「那三人本來應該彼此信任。」
他說的是亞瑟王、皇后桂妮薇以及藍斯洛特。
「為什麼所有人能做的,都只有目睹一切發生呢。」亞瑟又喃喃地說。我湊近看他的表情,然後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臉。
「但是藍斯洛特同時也深愛他的王。」我在他的耳邊說。
亞瑟嘆了一口氣,安靜下來。我發現他的眉頭稍微鬆開了一些。
我繼續翻看小說。就像宿命論一般,藍斯洛特與皇后桂妮薇相愛了。而高貴的亞瑟王本於他對兩人的信賴(說不定在梅林警告他時他就決定絕不觸碰這件事)始終保持視而不見的態度。也許國王有試著拉開他的妻子和騎士的距離,但隨著時光流逝,日增月累的的仁愛讓他甚至想從中消失成全兩人。但亞瑟王沒有想到他的個性會成為反派角色的把柄。
這真諷刺。乍看之下就像是每個人都沒犯錯,實際上每個人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卻因此共同使王朝加速覆滅。
DAY6
亞瑟好像發了高燒。我依照慣例打給法蘭西斯,對方倒是放棄抗議,毫無緊張感地說「過渡期,因為那個年代正在遽變。記得不要讓被子也著火就好。」法國人到了緊要關頭都只會講風涼話。我把冰枕放在亞瑟的額頭上,他面容潮紅,偶爾喘一口大氣,身體微微發抖。我什麼也做不了,只好坐在旁邊繼續看書。
到了下午,亞瑟突然大吼了一聲「藍斯洛特!」接著是急促的呼吸聲。我翻動手中的書頁,猜想亞瑟的時間應該已經走到了關鍵點。年邁亞瑟王的私生子莫桀,利用司法和國王的公義之心令王朝四分五裂。國王相當痛苦。在這之前他創立的圓桌世界帶來和平及繁盛,如今他的國家卻由中心開始毀滅,他無法割捨的皇后和騎士成了他的絆腳石。
亞瑟突然翻過身,冰枕啪地一聲掉在地上。他的手抓緊棉被,咬緊嘴唇,看起來非常難受。我以為他大概快要哭了出來,但是他沒有。我試探性地把我的手放在他的上面,看會不會帶來一點用處(或是被賞一巴掌之類的)。他又顫抖了一會兒,手指漸漸放鬆,臉頰依舊泛紅而表情沉痛。
「我的國王。」他的聲音忠實而試圖壓抑悲傷。「我會一直陪你到最後。」
我把冰枕放回他頭上,心想我也是。
DAY7
我打開亞瑟的房門,裡面靜悄悄的。我可以稍微察覺這間房間已經不像昨天那樣充滿傷痛和遺憾的氣息。亞瑟躺在床上,表情終於比較像是睡著了。再靠近一點看的話,他顯現出一種經過磨難後才能擁有的平靜。我坐在床邊,無事可做,懷特的四部曲已經看完了,並沒有交代國王和卡美洛王朝在戰亂之後的結局。但可以確定的是,亞瑟也許就快要醒來了。
我伸手去摸他的頭髮。亞瑟簡直像是被保存在真空箱裡一樣毫無變化。他的手不知何時很自然地交疊在胸前,姿態像一個聽著故事就進入夢鄉的小孩。當我察覺到的時候,房裡的色彩突然變得很不真實,每樣東西都像染上粉彩那樣有些模糊,但色澤柔和舒適。天花板像是被濃霧舖滿,幾撮白色的飛鳥影子若有似無地劃過霧中。我轉頭看著亞瑟,他的嘴角掛上一抹很淺的微笑,但看起來又有點悲傷。
接著,我想這樣的景象大概會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亞瑟的睫毛顫了顫,眼角淌出一顆透明的眼淚。我屏住呼吸,看著那滴淚,被時空所牽制似的,非常緩慢地沿著他的臉龐流下,消失在白色的被褥中。
「再會了,我英格蘭的王。」然後我聽見他說。
幾乎是在同時,亞瑟的雙眼睜開了。整個房間又變得真實起來,彷彿我們結結實實地未曾離開過英國。他看起來不知身在何處,眼神好像還在他古老的年代裡游移。過了幾秒他發現我在旁邊,眨了幾下眼睛好像要確定似的,然後抓住我的衣袖坐起身來。
「呃,阿弗雷德……我大概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吧。」他不太確定地說。
「是滿長的。」我說。
他瞥到床頭邊的小說,伸手去摸,有點不可思議地淺淺一笑。
「我知道,懷特沒有說清楚。因為他覺得這樣比較好。」他說。「國王最後去了亞法隆,只有仙境能治療他所有的傷。我一路送他。然後我一個人回來,回到英格蘭。」
我看著亞瑟,覺得人的長相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明明沒過多久,也說不上多大的變化,但有時候一覺醒來,就是會發現那麼點差別。現在親愛的英國紳士在我面前,面容上添增了許多現代的他從未有過的神采。
「對了,這讓我想起來……」亞瑟又說。「還真是令人懷念啊。」
因為他又停了下來不知道在思考什麼,我只好很不識相地開口問他想起了什麼。英國紳士抬起頭,淺綠色雙眼流動著溫和的光芒。
「多半是從那之後,我就叫做亞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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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2
*收錄在《Nothing Bet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