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濯>
「今天還要不要出征?都過中午了。」
「早上出去一趟,曬得身上裝備熱辣辣的。抬眼一看,像在龍宮城裡,景物悠動。」歌仙兼定伸出食指,游過和泉守眼前。「剎那間,鬥志更迭,戰場不像戰場。長得比人高的草叢,一摸草背是涼的。等到要打鬥時,隊長人都飄然了。你說是太熱產生幻覺嗎?我懂他的立場,陽光呀,是生命。我們不覺得熱有何痛苦,但光芒觸動心中某處。仗是打贏了,隊員心情高漲,卻不像戰士。就這麼回來了。」
和泉守停下手裡的團扇。金魚和水草繪在絲綢上,再糊上竹柄來的。
「怎麼不搧啦?」歌仙問。
「比起炎熱,刀喜歡平常涼些。」和泉守笑著說。「對於炎熱,除了火焰,就是刀鋒飲血那瞬間。日照確實不同,想到這裡,搧涼就不體面。」
「你搧嘛。徐徐涼風也令人想起好事。」
大和守安定用竹筷捲起鍋裡水飴,轉呀轉地,立直筷子。水飴微微垂下,他又把筷子倒過來。如此反反覆覆,水飴流動,氣泡也浮出表面。他握著筷子快步跨出土間,四處找不著要找的人。
「有看見清光嗎?」他探頭問正挽袖提筆的歌仙,和臥在一旁黑髮鋪地赫如潑墨的和泉守。
「在曬太陽。外邊找他。」
「那是水飴嗎?」和泉守問。
「要吃嗎?」
「一枝就好。」
安定把水飴給了和泉守,回到土間,鍋裡的水飴燙得滾泡。他把鍋子從火上移開,熄火,趕緊用竹筷勾餘下的水飴。
顧著要找人,該把火熄了再離開。安定想。聽說火災就是源於對火不敬。煮食時,旁邊有人多好。煮好了不被馬上看見,樂趣也少一些。
他一手拿一枝裹著水飴的竹筷,看著清光捲起褲管,曲膝倚在門框上。清光回來時洗了澡才放心休息的。他悄悄走近,腳趾碰了碰那裸露在光線下的小腿。
清光放下撐在耳後的手,回頭時神情有些不好意思,一看是他,卻嘆了口氣。
「是你啊。」
「不怕曬黑嗎?大白天的,整個人像戀愛一樣。」
「戀愛啊──?」清光用鼻子笑出聲音。「那是什麼?」
「明知故問。要吃嗎?」安定在他身邊坐下,遞過竹筷。清光也不伸手接,嘴唇湊了上去,又馬上撇開。
「怎麼?」
「太燙了。」
「坐在這裡曬太陽的說什麼呢?貓舌頭都比你中用。」安定拿回竹筷,噘起嘴呼呼往水飴吹氣。
「喏。」
「沾了你的口水,不吃了。」
「不吃就丟到土裡餵螞蟻咯。」
「寧願餵螞蟻啊……」
「要不要吃嘛?」
清光瞄瞄他臉色,要笑不笑的,張口把水飴含住。
不老實。安定回瞪他一眼,開始吃自己那一枝。明明早就涼下來了。
他回土間時,清光跟了上來。他把鐵鍋注滿熱水,竹筷也一併放入,靜置一會兒,才用鬃刷去洗。接著把鍋晾在木架上。清光盯著他的手瞧,他作勢要用鬃刷刷他的臉。清光擋開他的手,說:「沒了?不洗了?」
「洗完了。怎麼?」
「水聲聽起來很舒服。」
「要不洗別的?」
「別的?」
「剛換下來的襯衫還沒洗。」
他讓清光拿一桶髒衣服,想起自己有雙襪子也得洗,揀了經過書房,瞥見和泉守不知是故意還是不小心,把水飴黏在了長髮上。他掩嘴偷笑,走出來讓清光看見了,把手放下。清光的視線裡,他藍色的雙眼笑意晃漾漾的,像深水湧動。
「笑什麼?」
「不能笑啊?」安定回想情景,忍不住又笑起來。
「什麼事這麼開心啊。」
「你才是什麼事啊,曬個太陽也神魂顛倒──」安定隨口回答,清光騰出的一隻手就握住他。他想了想才把襪子放進清光手上的木桶裡。清光臉湊得很近,氣息軟軟撲來,被捉住的手腕處,脈搏抵抗似地清晰。
天氣果真太熱,對身體會有這樣影響。安定想。
他沒讓清光洗那桶衣服。那雙指尖鮮紅的手泡進水裡時,他若有所思地阻止了對方。清光說,身體不覺得熱,只是陽光曬在頭臉四肢,胸口突然空蕩蕩的,心思全膨脹起來,不知往哪裡去。
「我看著你洗,你介意嗎?」
「你是要看我,還是看洗衣服?」
「看你。」清光乾脆地回答。
他傾著身子,沖水洗衣。偶爾他瞟向清光,清光的眼神卻都投在桶裡。
他洗好兩件,日照的強度正在減退。他叫清光幫忙把衣物晾在竿上。清光一聲不響地照辦了。待他全部洗完,要站起來時,清光突然跨步上前,把他拉進懷抱,兩人跌坐在地。他本來要衝口而出「做什麼」,又吞了下去。
「安定,好涼快啊。」
「是嗎?」他不特別覺得清光的體溫高。清光的胸口貼著他的,一道筆直而剛強的力量傳了過來。他知道那是今天清光從戰場上帶回來的日光,被分離出來,已經不和內心混合一塊。
「你感覺到『熱』了啊。」
「嗯。」
「等我洗完才這樣做的嗎?」
「因為你很像波浪。」
「用我來讓自己好過,真是過分。」
「可是,不是安定就不行。我第一次這樣,無計可施。」
安定也有些頭暈目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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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間:日本古時廚房是獨立出來的,因為沒鋪設地板,也稱土間。(想寫廚房獨立出來的格局故用此詞)
*清安安清分不粗來~\^o^/
*收錄在清安本《こころ》
「今天還要不要出征?都過中午了。」
「早上出去一趟,曬得身上裝備熱辣辣的。抬眼一看,像在龍宮城裡,景物悠動。」歌仙兼定伸出食指,游過和泉守眼前。「剎那間,鬥志更迭,戰場不像戰場。長得比人高的草叢,一摸草背是涼的。等到要打鬥時,隊長人都飄然了。你說是太熱產生幻覺嗎?我懂他的立場,陽光呀,是生命。我們不覺得熱有何痛苦,但光芒觸動心中某處。仗是打贏了,隊員心情高漲,卻不像戰士。就這麼回來了。」
和泉守停下手裡的團扇。金魚和水草繪在絲綢上,再糊上竹柄來的。
「怎麼不搧啦?」歌仙問。
「比起炎熱,刀喜歡平常涼些。」和泉守笑著說。「對於炎熱,除了火焰,就是刀鋒飲血那瞬間。日照確實不同,想到這裡,搧涼就不體面。」
「你搧嘛。徐徐涼風也令人想起好事。」
大和守安定用竹筷捲起鍋裡水飴,轉呀轉地,立直筷子。水飴微微垂下,他又把筷子倒過來。如此反反覆覆,水飴流動,氣泡也浮出表面。他握著筷子快步跨出土間,四處找不著要找的人。
「有看見清光嗎?」他探頭問正挽袖提筆的歌仙,和臥在一旁黑髮鋪地赫如潑墨的和泉守。
「在曬太陽。外邊找他。」
「那是水飴嗎?」和泉守問。
「要吃嗎?」
「一枝就好。」
安定把水飴給了和泉守,回到土間,鍋裡的水飴燙得滾泡。他把鍋子從火上移開,熄火,趕緊用竹筷勾餘下的水飴。
顧著要找人,該把火熄了再離開。安定想。聽說火災就是源於對火不敬。煮食時,旁邊有人多好。煮好了不被馬上看見,樂趣也少一些。
他一手拿一枝裹著水飴的竹筷,看著清光捲起褲管,曲膝倚在門框上。清光回來時洗了澡才放心休息的。他悄悄走近,腳趾碰了碰那裸露在光線下的小腿。
清光放下撐在耳後的手,回頭時神情有些不好意思,一看是他,卻嘆了口氣。
「是你啊。」
「不怕曬黑嗎?大白天的,整個人像戀愛一樣。」
「戀愛啊──?」清光用鼻子笑出聲音。「那是什麼?」
「明知故問。要吃嗎?」安定在他身邊坐下,遞過竹筷。清光也不伸手接,嘴唇湊了上去,又馬上撇開。
「怎麼?」
「太燙了。」
「坐在這裡曬太陽的說什麼呢?貓舌頭都比你中用。」安定拿回竹筷,噘起嘴呼呼往水飴吹氣。
「喏。」
「沾了你的口水,不吃了。」
「不吃就丟到土裡餵螞蟻咯。」
「寧願餵螞蟻啊……」
「要不要吃嘛?」
清光瞄瞄他臉色,要笑不笑的,張口把水飴含住。
不老實。安定回瞪他一眼,開始吃自己那一枝。明明早就涼下來了。
他回土間時,清光跟了上來。他把鐵鍋注滿熱水,竹筷也一併放入,靜置一會兒,才用鬃刷去洗。接著把鍋晾在木架上。清光盯著他的手瞧,他作勢要用鬃刷刷他的臉。清光擋開他的手,說:「沒了?不洗了?」
「洗完了。怎麼?」
「水聲聽起來很舒服。」
「要不洗別的?」
「別的?」
「剛換下來的襯衫還沒洗。」
他讓清光拿一桶髒衣服,想起自己有雙襪子也得洗,揀了經過書房,瞥見和泉守不知是故意還是不小心,把水飴黏在了長髮上。他掩嘴偷笑,走出來讓清光看見了,把手放下。清光的視線裡,他藍色的雙眼笑意晃漾漾的,像深水湧動。
「笑什麼?」
「不能笑啊?」安定回想情景,忍不住又笑起來。
「什麼事這麼開心啊。」
「你才是什麼事啊,曬個太陽也神魂顛倒──」安定隨口回答,清光騰出的一隻手就握住他。他想了想才把襪子放進清光手上的木桶裡。清光臉湊得很近,氣息軟軟撲來,被捉住的手腕處,脈搏抵抗似地清晰。
天氣果真太熱,對身體會有這樣影響。安定想。
他沒讓清光洗那桶衣服。那雙指尖鮮紅的手泡進水裡時,他若有所思地阻止了對方。清光說,身體不覺得熱,只是陽光曬在頭臉四肢,胸口突然空蕩蕩的,心思全膨脹起來,不知往哪裡去。
「我看著你洗,你介意嗎?」
「你是要看我,還是看洗衣服?」
「看你。」清光乾脆地回答。
他傾著身子,沖水洗衣。偶爾他瞟向清光,清光的眼神卻都投在桶裡。
他洗好兩件,日照的強度正在減退。他叫清光幫忙把衣物晾在竿上。清光一聲不響地照辦了。待他全部洗完,要站起來時,清光突然跨步上前,把他拉進懷抱,兩人跌坐在地。他本來要衝口而出「做什麼」,又吞了下去。
「安定,好涼快啊。」
「是嗎?」他不特別覺得清光的體溫高。清光的胸口貼著他的,一道筆直而剛強的力量傳了過來。他知道那是今天清光從戰場上帶回來的日光,被分離出來,已經不和內心混合一塊。
「你感覺到『熱』了啊。」
「嗯。」
「等我洗完才這樣做的嗎?」
「因為你很像波浪。」
「用我來讓自己好過,真是過分。」
「可是,不是安定就不行。我第一次這樣,無計可施。」
安定也有些頭暈目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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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間:日本古時廚房是獨立出來的,因為沒鋪設地板,也稱土間。(想寫廚房獨立出來的格局故用此詞)
*清安安清分不粗來~\^o^/
*收錄在清安本《ここ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