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瓶
你早上起來後,有吃東西嗎?他問。
嗯……沒有。對方回答。
你想吃嗎?他繼續問。
這真是個好問題。對方看著他笑了。
他們花了一點時間協調想吃和要吃的差別。如果有研究妖怪思考邏輯的書,他會毫不猶豫地買。或是在那之前,他得先了解人類的邏輯,好取得兩方之間清楚的差別,讓他在說話時,減少看見對方露出玩味笑容的次數。
同一種麵粉,可以做出各式各樣的麵條。最後他們一起步行到兩條街外的拉麵店吃飯。對方對他說。我想到這個,就覺得厲害。人會花很多時間試圖變化同性質的東西。因為外在的模樣改變了,人的態度也會隨之改變。
他想想,說,那你說一個,你們那裡會去嘗試改變的東西。
對方沉思許久,說,很難回答啊。如果那樣東西一開始就是那樣了,為什麼要去改變?如果想要怎麼樣的東西,那麼,去找那個模樣的東西就好了。想用自己的力量改變,是沒有效果的。忍,難道你曾經試著去改變妖怪過嗎?
他搖搖頭。我們不同種族,那是不可能的。
對方的嘴角上揚。妖怪和人都一樣,只能改變自己。但妖怪往往比人更清楚,他們是為了自己還是別人而改變。
如果去改變別人,或是為別人做了改變,那又會怎麼樣?他說。
對方看著他,彷彿在斟酌用詞。
會製造出幻象。然後,開始活在謊言裡。
在路燈下,他看見對方的雙眼映出光芒,像肥皂泡不停流動的表膜,破滅的前一秒。
如果你想聊些輕鬆的事,我這裡有些空白的紙和筆。對方說。
什麼?他拿下耳機,介於意識與現實中那層灰色的薄紙從他的眼前一閃而過,在那之後的是搭檔垂在肩上的髮絲。像夢中湖裡的波浪。
我有敲門喔。對方確認過沒有結界,輕輕走進房間。如果我說,我們做些輕鬆的事,那就沒有辦法看電視,雜誌和書什麼的也沒辦法了。
為什麼突然要這樣做?他問。
不是突然,是「持續」和「終於」,現在是不得不做的階段。對方說。這種時候有兩種方法可以讓一切回到最初的強度,訴諸肉體交流,或是使精神獲得自由。後者需要的就是這些東西。
他接過紙和筆,擱在被舖上,看著對方。對方看著他。
怎麼做?最後他忍不住問。
對方又笑了。
寫一個忍喜歡的世界的模樣吧。或是用畫的也可以。不要管現實考量,也不要管有沒有靈界和魔界的存在,像寫一本以你的規則運行的小說。他的搭檔湊近,說話的氣息沾在他半掩著額的髮邊。一定要記得,寫的時候,不要去想你現在生活的地方。
這是使精神自由的方法?他問。
那個也不要問。對方回答。都不要想。要專心。
他握著筆,看著雪白的紙想了一會兒,把手腕懸空在紙上方,又慢慢縮回。依舊牢牢地握著筆。然後他拿起紙,遞給樹。
好了。他說。
對方驚奇地看著他。上面可是什麼都沒有喔。這樣提醒他。
嗯,我寫好了。他說。就是這樣。
他的搭檔接過那張紙,不發一語地看他。
你想,現在他們自由了嗎?這次換他笑了。
如果說讓樹去寫那張紙,會怎麼寫?他問。背貼著牆,使他覺得講些話也許能很快暖和起來。
怎麼寫啊。對方把薄被拉高,幾乎要蓋到他的鼻子。我希望這個世界不要有魔界。
那聽起來比較會像是我的願望。他說。為什麼?
因為人界比較有趣啊。對方回答。
那是你的故鄉,即使如此也可以嗎?他問。
我不在乎。對方淡淡地說,聽起來不像撒謊。……其實有些還是會的,像是人界沒有的顏色和光,魔界常常能看得見。每天一睜開眼就能看見,在水上,閃電使空氣變得立體,一有破綻,就會發出像玻璃碎裂那麼清亮的聲音。但是這些是物質。是可以被破壞的東西,所以也容易膩。
那麼,你想要的世界,和現在的人界接近嗎?他說。
啊……。接近喔。對方說。畢竟,人界裡有忍在嘛。
他安靜了一會兒。
忍,要睡了嗎?對方問。
你為什麼那麼喜歡人類呢?他說。
……雖然不是完全像你說的那樣,不過我想要回答這個問題。對方笑著說。忍要聽嗎?
他說好。
因為,只有人類能夠製造出美麗的謊言啊。對方說。
他牢牢盯著對方,像在等接下來的解釋。
但是,這一切在我看來,卻都是真實。對方說。人的謊言對我來說,是真實喔。
他終於在對方的勸說之下閉上了眼,把自己留在漫長的黑幕中。在天際即將覆上他所渴望的白色之前,他做了一個短暫的夢。是關於翅膀的夢。他並沒有得到那些翅膀,但他浮在空中,遠遠地看著那些成雙的翅膀,在地面上整齊排列著,即將被輸送到不知名的遠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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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0/06
你早上起來後,有吃東西嗎?他問。
嗯……沒有。對方回答。
你想吃嗎?他繼續問。
這真是個好問題。對方看著他笑了。
他們花了一點時間協調想吃和要吃的差別。如果有研究妖怪思考邏輯的書,他會毫不猶豫地買。或是在那之前,他得先了解人類的邏輯,好取得兩方之間清楚的差別,讓他在說話時,減少看見對方露出玩味笑容的次數。
同一種麵粉,可以做出各式各樣的麵條。最後他們一起步行到兩條街外的拉麵店吃飯。對方對他說。我想到這個,就覺得厲害。人會花很多時間試圖變化同性質的東西。因為外在的模樣改變了,人的態度也會隨之改變。
他想想,說,那你說一個,你們那裡會去嘗試改變的東西。
對方沉思許久,說,很難回答啊。如果那樣東西一開始就是那樣了,為什麼要去改變?如果想要怎麼樣的東西,那麼,去找那個模樣的東西就好了。想用自己的力量改變,是沒有效果的。忍,難道你曾經試著去改變妖怪過嗎?
他搖搖頭。我們不同種族,那是不可能的。
對方的嘴角上揚。妖怪和人都一樣,只能改變自己。但妖怪往往比人更清楚,他們是為了自己還是別人而改變。
如果去改變別人,或是為別人做了改變,那又會怎麼樣?他說。
對方看著他,彷彿在斟酌用詞。
會製造出幻象。然後,開始活在謊言裡。
在路燈下,他看見對方的雙眼映出光芒,像肥皂泡不停流動的表膜,破滅的前一秒。
如果你想聊些輕鬆的事,我這裡有些空白的紙和筆。對方說。
什麼?他拿下耳機,介於意識與現實中那層灰色的薄紙從他的眼前一閃而過,在那之後的是搭檔垂在肩上的髮絲。像夢中湖裡的波浪。
我有敲門喔。對方確認過沒有結界,輕輕走進房間。如果我說,我們做些輕鬆的事,那就沒有辦法看電視,雜誌和書什麼的也沒辦法了。
為什麼突然要這樣做?他問。
不是突然,是「持續」和「終於」,現在是不得不做的階段。對方說。這種時候有兩種方法可以讓一切回到最初的強度,訴諸肉體交流,或是使精神獲得自由。後者需要的就是這些東西。
他接過紙和筆,擱在被舖上,看著對方。對方看著他。
怎麼做?最後他忍不住問。
對方又笑了。
寫一個忍喜歡的世界的模樣吧。或是用畫的也可以。不要管現實考量,也不要管有沒有靈界和魔界的存在,像寫一本以你的規則運行的小說。他的搭檔湊近,說話的氣息沾在他半掩著額的髮邊。一定要記得,寫的時候,不要去想你現在生活的地方。
這是使精神自由的方法?他問。
那個也不要問。對方回答。都不要想。要專心。
他握著筆,看著雪白的紙想了一會兒,把手腕懸空在紙上方,又慢慢縮回。依舊牢牢地握著筆。然後他拿起紙,遞給樹。
好了。他說。
對方驚奇地看著他。上面可是什麼都沒有喔。這樣提醒他。
嗯,我寫好了。他說。就是這樣。
他的搭檔接過那張紙,不發一語地看他。
你想,現在他們自由了嗎?這次換他笑了。
如果說讓樹去寫那張紙,會怎麼寫?他問。背貼著牆,使他覺得講些話也許能很快暖和起來。
怎麼寫啊。對方把薄被拉高,幾乎要蓋到他的鼻子。我希望這個世界不要有魔界。
那聽起來比較會像是我的願望。他說。為什麼?
因為人界比較有趣啊。對方回答。
那是你的故鄉,即使如此也可以嗎?他問。
我不在乎。對方淡淡地說,聽起來不像撒謊。……其實有些還是會的,像是人界沒有的顏色和光,魔界常常能看得見。每天一睜開眼就能看見,在水上,閃電使空氣變得立體,一有破綻,就會發出像玻璃碎裂那麼清亮的聲音。但是這些是物質。是可以被破壞的東西,所以也容易膩。
那麼,你想要的世界,和現在的人界接近嗎?他說。
啊……。接近喔。對方說。畢竟,人界裡有忍在嘛。
他安靜了一會兒。
忍,要睡了嗎?對方問。
你為什麼那麼喜歡人類呢?他說。
……雖然不是完全像你說的那樣,不過我想要回答這個問題。對方笑著說。忍要聽嗎?
他說好。
因為,只有人類能夠製造出美麗的謊言啊。對方說。
他牢牢盯著對方,像在等接下來的解釋。
但是,這一切在我看來,卻都是真實。對方說。人的謊言對我來說,是真實喔。
他終於在對方的勸說之下閉上了眼,把自己留在漫長的黑幕中。在天際即將覆上他所渴望的白色之前,他做了一個短暫的夢。是關於翅膀的夢。他並沒有得到那些翅膀,但他浮在空中,遠遠地看著那些成雙的翅膀,在地面上整齊排列著,即將被輸送到不知名的遠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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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