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蔭
有另一個人走進他的世界。他醒過來,發現自己掩在枯葉中,金黃的,橘紅的,被陽光曬得酥脆,他撫摸樹葉,放了一片在嘴裡嚼,尋找描述的方法,嗅起來像活的書本,帶著土的苦味。他抬起頭,想起他和布列依斯在魔女城堡。這裡有一切對真實美好的造假,對生命的模仿,銀藍色的磚瓦像一座水籠,倒影潑破在他臉上。
他抖下一身樹葉,嘴裡的氣味還在,越發濃厚,從唇角爬梭到髮根,緊貼著他的背脊,像樹根從泥土裡伸出,細而蔓長的記憶盤綜在肢骨間,他感到疼痛,弓著身,汗珠自髮際滲出,他緊閉的雙眼裡,是一片紅色沼澤,他的雙腳深陷其中,彷彿一塊巨石壓在其上,上半身卻輕盈地像要飛出去。這時,他看見風,像片片銀色薄紗融進身體,而他能清楚看見幾乎透明了的身體內部,所有東西都正在往下沉,然而,他升高了。頭頂和腳尖竟像是沒有分別一樣。
他像一顆脫落的果實摔在地上,睜眼一看,仍是那片鋪滿枯葉的地面。他摸摸身體,摸摸下顎和頭髮,確認自己還是原來的樣子,放心地往後一躺,竟躺上了一棵大樹。他嚇了一跳,卻沒有直接回頭,那樹裡層,有和他一樣的氣息。他又深深地嗅了一口氣,稍稍提起精神,好似才剛有一部分的他被抽離,使樹孕育了另一道影子。 這時,他已經知道樹的背面是誰。
他沒有辦法開口叫喚,或者動用任何一點情感,他的靈魂被困在現世與幻界的隙縫間,使他想再度從意識中脫逃。他剛剛見到了威廉.庫魯托,在他的身體不屬於自己時,植物攙扶著他,將他浸泡在曾未自獵捕動物的行徑中知悉的,深埋在地底的血液。「活著」對他的意義行入分岔,有這樣的人,能同時存活於生死之間,正藏匿在樹皮深處,唾手可得……。
就如此界一切美妙的無力,他不能阻擋對方想要見他一面。在樹蔭中,猶如一株青苗,一名單膝下跪的男子,虛弱可憐的褐色髮絲幾乎蓋住了半張臉,深擰眉下探起的翠綠眼神裡,有備受摧殘的天真,那矛盾正是他所迷惑:他不曉得死亡還能居住在痊癒的傷痕中,不曉得混雜了脈搏的休止該歸類在虛假還是真實。現在的他不想見他。可是他的手被握去,好像摸著了一粒種子的跳動,欣喜像冰冷的湯匙刮過他的心口,他嚥了口口水,像被誘惑著集中起視線,去承認眼前男子的存在。
然而,自那隻手攀爬近身的細節令他有如坐臥尖刺,世界升起高溫,景物動搖。男子彷彿要將他像摘取植物那樣帶到身邊,所有他藉由某種隱密的愛情在此處建立的另一種活著的快樂,幾乎像流沙一樣自他的身體裡粉碎拂去。他抽回手,發覺對方正因為他無意流露的遺憾,忠實地停留在地,只能咬牙摀住了臉,幾近匍匐地跪近地面。閉起的雙眼裡,紅色沼澤逐漸乾涸,大樹的輪廓萎縮,燒盡成灰,從他的耳側與髮間吹散。他知道威廉.庫魯托的氣息消失了,卻無法動彈。
你在做什麼?
他抬起頭,看見布列依斯露水般的雙眼,顫抖地從嘴裡找著聲音。
忍耐。
想哭的時候就哭出來有什麼不好嗎?
他搖搖頭,揪住布列依斯的披風,將臉壓上。
我怕我不記得了……。
那就全部忘記吧。再一次的。對方說,溫柔但強硬地推開他的手,將他如無一物般抱起,沿著小徑回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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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2/19
*姬王子+威廉系列二
有另一個人走進他的世界。他醒過來,發現自己掩在枯葉中,金黃的,橘紅的,被陽光曬得酥脆,他撫摸樹葉,放了一片在嘴裡嚼,尋找描述的方法,嗅起來像活的書本,帶著土的苦味。他抬起頭,想起他和布列依斯在魔女城堡。這裡有一切對真實美好的造假,對生命的模仿,銀藍色的磚瓦像一座水籠,倒影潑破在他臉上。
他抖下一身樹葉,嘴裡的氣味還在,越發濃厚,從唇角爬梭到髮根,緊貼著他的背脊,像樹根從泥土裡伸出,細而蔓長的記憶盤綜在肢骨間,他感到疼痛,弓著身,汗珠自髮際滲出,他緊閉的雙眼裡,是一片紅色沼澤,他的雙腳深陷其中,彷彿一塊巨石壓在其上,上半身卻輕盈地像要飛出去。這時,他看見風,像片片銀色薄紗融進身體,而他能清楚看見幾乎透明了的身體內部,所有東西都正在往下沉,然而,他升高了。頭頂和腳尖竟像是沒有分別一樣。
他像一顆脫落的果實摔在地上,睜眼一看,仍是那片鋪滿枯葉的地面。他摸摸身體,摸摸下顎和頭髮,確認自己還是原來的樣子,放心地往後一躺,竟躺上了一棵大樹。他嚇了一跳,卻沒有直接回頭,那樹裡層,有和他一樣的氣息。他又深深地嗅了一口氣,稍稍提起精神,好似才剛有一部分的他被抽離,使樹孕育了另一道影子。 這時,他已經知道樹的背面是誰。
他沒有辦法開口叫喚,或者動用任何一點情感,他的靈魂被困在現世與幻界的隙縫間,使他想再度從意識中脫逃。他剛剛見到了威廉.庫魯托,在他的身體不屬於自己時,植物攙扶著他,將他浸泡在曾未自獵捕動物的行徑中知悉的,深埋在地底的血液。「活著」對他的意義行入分岔,有這樣的人,能同時存活於生死之間,正藏匿在樹皮深處,唾手可得……。
就如此界一切美妙的無力,他不能阻擋對方想要見他一面。在樹蔭中,猶如一株青苗,一名單膝下跪的男子,虛弱可憐的褐色髮絲幾乎蓋住了半張臉,深擰眉下探起的翠綠眼神裡,有備受摧殘的天真,那矛盾正是他所迷惑:他不曉得死亡還能居住在痊癒的傷痕中,不曉得混雜了脈搏的休止該歸類在虛假還是真實。現在的他不想見他。可是他的手被握去,好像摸著了一粒種子的跳動,欣喜像冰冷的湯匙刮過他的心口,他嚥了口口水,像被誘惑著集中起視線,去承認眼前男子的存在。
然而,自那隻手攀爬近身的細節令他有如坐臥尖刺,世界升起高溫,景物動搖。男子彷彿要將他像摘取植物那樣帶到身邊,所有他藉由某種隱密的愛情在此處建立的另一種活著的快樂,幾乎像流沙一樣自他的身體裡粉碎拂去。他抽回手,發覺對方正因為他無意流露的遺憾,忠實地停留在地,只能咬牙摀住了臉,幾近匍匐地跪近地面。閉起的雙眼裡,紅色沼澤逐漸乾涸,大樹的輪廓萎縮,燒盡成灰,從他的耳側與髮間吹散。他知道威廉.庫魯托的氣息消失了,卻無法動彈。
你在做什麼?
他抬起頭,看見布列依斯露水般的雙眼,顫抖地從嘴裡找著聲音。
忍耐。
想哭的時候就哭出來有什麼不好嗎?
他搖搖頭,揪住布列依斯的披風,將臉壓上。
我怕我不記得了……。
那就全部忘記吧。再一次的。對方說,溫柔但強硬地推開他的手,將他如無一物般抱起,沿著小徑回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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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2/19
*姬王子+威廉系列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