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0。藍色冷光數字黯淡了一下,又亮了。
哪。薰君,在想些什麼嗎?
嗯。我在想……當我獨自一人時,總有很多想像,像白日夢一樣。
白日夢?
比方說,有另外一個人,和我坐在一起。剛開始,我們談不了什麼話,只是眼睛偶爾瞥向對方,有時候,僅僅如此我就能夠滿足。有時候,我在對方臉上看到悲傷,我就知道,我和他之間有許多沒有填補的缺塊。當我獨自一人時……我指的是,真正只有我一個,聽不到任何聲音,周遭也沒有能夠觸摸的物體時,我還沒看過真的有人這樣做,又怎麼會知道那是悲傷呢?可是,那個場景卻在我的想像中出現了。這是不是很新奇呢?
啊……這麼說來,確實是很新奇……吧。
於是,我猜想,這想必是我曾經在哪裡,在這個孤獨一人的狀態之前,在哪個地方發生過的事吧?那個對方,也是真實存在的吧?否則,怎麼會無緣無故出現在我的意識裡呢?
這樣的話薰君來說,就會讓人覺得真是這樣呢。
所以,我一直尋找著,最後,找到了你喔。
啊……嗯。但、但是薰君,你怎麼知道,我是不是那個人呢?
嗯,我怎麼會知道呢?也許,我們也不過是某個遠方的孤獨的我的白日夢而已唷。
那麼……我們做的事,和你的白日夢一樣嗎?
一樣,又有些不一樣。其實,是不一樣的。
哈啊……。
當真嗣君在這裡說著「哈啊……」的時候,也許那個做著白日夢的我正想著要擁抱眼前的人呢。噓,先別說話。等等。
……。
……。
……怎麼樣,結果他們怎麼了?
現在,換我想要擁抱真嗣君了。
咦?啊、那個,薰君……。
怎麼樣?擁抱的感覺。
感覺……很好。
這樣嗎?難為情是感覺好的,在他人的懷抱中害羞想要逃脫,所以是感覺好的。嗯,人類就是這樣子呢。
嗯。
真嗣君,心跳好快啊。
嗯。
怎麼了?
我想……現在這個時候,會不會有某個白日夢中的你或我,停止心跳了?
也許吧。
嗯,也許。
真嗣君,我們該做些什麼,讓那顆心臟再度跳動呢?
可以什麼也不做嗎?
可以唷。光是呼吸就好了。
薰君……。
嗯?
能遇見你……很開心。任何時候都是。
書名:《多重宇宙戀愛》
小說:Lake
封面:天綦
規格:A5右翻本,50P,約一萬四千字
定價:150元
販售場次:3/16-EVANGELION only event(貳號機08)
庫存:2
簡介:
由「無意識(vision)-白日夢(recall)-有意識(awake)」三章節組成的故事,多重宇宙中打散再連結的各種知道或不知道自己命運的薰嗣。
試閱:
1.vision
7:30。藍色冷光數字閃爍了一下,一天從記起自己的溫度裡開始。
起床。
刷牙。
早餐。紅色格子裡,有甜椒的味道。他用舌尖頂了一下左上排的臼齒。
這是一個舊習慣。
他住的房間沒有窗戶,於是他走到一個鑿有窗孔卻沒安上玻璃的樓層,從窟窿裡探出頭。風從一個狹窄的管道傾瀉而來,能讓他感覺這個世界活著。他站在那裡很久,試著仔細聽風裡是否攜帶遠方的聲響。上一次,他聽見海浪,即使他只要一踏出建築,就能觸碰到水,他還是認得海的聲音,記得海深沈的藍色,想起些許和死寂有所分別的寧靜。他追著這種安心的感覺,好像身軀逐漸縮小,因此時間凝固,他能回到任何地方,在一個溫熱潮濕,渺小如沙的孔洞裡,有著跟大海一樣的聲響。他記得自己在那裡住過一陣子,眼睛一閉,滿足便湧到胸口。
他睜開眼,想像中的空間退潮一樣落下,他倚在鋼筋暴露的石塊上,風聲呼呼不停。幸好,這還能令他聯想到音樂──雖然平板──同一時間只有單一個音符,但他要是真想聽見音樂,會回到房間,戴上耳機,按下隨身聽的播放鍵。他依稀記得,卡帶原本的內容確實是歌曲,但不知從何時開始,變成了兩個聲音的對話。
薰君,是誰?他蜷在床上,聽著自己說話。另外一個聲音是誰?
想不起來。
可是,那個人的聲音裡,每一個音節,都如同無止盡的樂章,魔術彩帶般抽出一圈又一圈的旋律。像是放鬆視線面對陽光時,雨滴一樣抹在身上的七彩斑點。他沒有試過用言語描述他對音樂的愛好,通常很模糊,令他心跳,面對他人時,不知道怎麼說出口。
如果面前是「薰君」,也許能說得出來。卡帶裡聽來就是這樣的。裡面的他好像知道什麼,又不在意知道了什麼。他感到自己多少有了點勇氣。要怎麼說呢?剛開始,很像跳舞……。
剛開始,很像跳舞。他不知不覺說出聲來。對了,像蜜蜂在花上旋轉,飛行的軌道線條在空中發光。在光中,有個構築中的迷宮,音樂是無數飛翔的石頭瓦片,看一次,好像彼此嵌合,再看一次,又像是完全分散的……。
他說完,發現自己喘著氣。房裡一片安靜,他的喘氣聲變得立體而清晰。
他看看自己的手。彷彿比不久前真實了一些。
7:30。藍色冷光數字閃爍了一下。
起床。
刷牙。
早餐。綠色格子裡,有菠菜的味道。他覺得像嚐到了血。
他回想起坐在擁擠電車裡時,團團圍繞在身邊,又彷彿其實不在的人們。
他抬起手,凝視微微浮起的血管。他的血液裡有……。如果他的血管裡流動著他人,他也許就不存在了。可是他還在這裡,能夠吃飯,睡覺,呼吸著風。他感受不到龐大或沈重的意識,可是,當他不留神時,就像是有人在他身邊,當他驚覺時,便孤獨一人。他的血液和所有其他人貫通著,彼此卻沒有獨立意識。
我也沒有。他心想。為什麼我能確定,我的行為就是「我」呢?
有人在嗎──?他趴在窗孔上放聲大叫。風一如既往吹向他,吹散了他的音量。他不曉得心裡這種感受是什麼。如果是悲傷,悲傷總是夾雜著憤怒,無助,把從自己身體裡分裂的傾瀉出去。他卻沒有感到什麼從他身體裡脫溜出去了。好像他只是浮在水面上,上下左右都沒有立足點,卻被托住了。
有人跟我在一起。他心想。是誰呢?
他按下隨身聽的播放鍵。當「薰君」說「擁抱」的時候,他想到大提琴的琴身。很溫暖,柔軟,冰冷和強硬都只是一時的,和空氣接面必須的偽裝。
「人」擁抱起來是像那樣的嗎?
2.recall
咖哩在鍋裡悶煮,白飯也從鍋蓋裡噴出蒸氣時,他們圍著矮桌等待。
料理過程的聲音,真好聽啊。渚薰說,仍舊一臉認真。巧克力……要在什麼時候加呢?
最後再加就可以了。他說。
他把鍋蓋掀開,用湯勺攪拌,渚薰撕開包裝巧克力的錫箔紙。
就這樣加嗎?渚薰說。
嗯,扳得小塊一點再放也可以。他說。
巧克力發出清脆的折斷聲。渚薰慎重地,緩慢地把巧克力放進咖哩裡,再看著那深褐色的區塊逐漸溶化。
要攪拌囉。他說,拿起湯勺,看著渚薰。不知為何,對方雙眼附近的肌肉緊繃起來,表情竟有些哀傷。
哪,要攪囉?他溫和地說。攪拌均勻就可以吃了。
他盛好兩盤飯,淋上咖哩醬料,從冰箱裡拿出醃黃瓜和冰麥茶,放在矮桌中央。他注意到渚薰坐在他的左方,而非對面,一股足以使他羞紅耳朵的親暱感從胸口滿了出來。
我開動了。他連忙合掌,拿起湯匙。
我也開動了。渚薰跟著說,啪一聲合掌。
他吃了幾口,看著渚薰把一匙咖哩醬放進嘴裡。
好吃嗎?他問。
嗯。很好吃喔。可是,吃不出巧克力的味道。渚薰說,把左手拇指壓在唇角。
這個嘛,因為和咖哩的味道調和了。他說。
一直到吃完,渚薰都沒有再說話。屋裡只有湯匙和瓷盤接觸的聲音,他不時偷瞄對方,換下制服的渚薰,套著淺藍色底黃條紋的休閒衫,專注地吃著盤裡的食物。他其實期待著渚薰發表長篇大論的感想,這樣對話就能持續一段時間,可是,渚薰長長的睫毛半垂著,始終沒有理會他的注視。他也開始有些鬆懈,吃完最後一口,把手放到桌子底下,直盯著渚薰看。
雖然好像也沒有試過描述其他人……不過,這個人就在眼前,卻好難形容。他心想。向薰君形容薰君很多餘,可是,這是不是會讓他很開心呢?我想不到……。
渚薰的盤子空了。他看見對方抬起頭來,對著他微笑。
抱歉,真嗣君,因為這一次,非得要專心地吃才行。渚薰說。
啊,這樣……。他結巴地說。薰君想吃的話,什麼時候都可以來我家喔。想要吃別的也可以。煮兩人份的食物,比煮一人份開心多了。
渚薰沒有答話,只是一直凝視著他。
……?
咖哩的辛香還瀰漫在空氣中。他只在一瞬間的清醒中看見對方眼中映著的自己,在對方緩慢靠近,到嘴唇碰上他的時候,他都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渚薰一定是睜眼看了看他,睫毛輕輕刷癢他的臉,稍微分離時,溫度異常沁涼,食物的氣味突然在他腦海中一樣樣變得清晰。他依舊緊閉視線,僵直地不敢有任何動靜。渚薰滿足地輕嘆一聲,這次吻上他的嘴唇,有種柔韌的彈性,變得積極,抿過他的上唇,舌尖滑過他的下唇內側。他像觸電一樣往後閃躲,卻被順勢推倒在榻榻米上。現在他睜開眼了,呼吸紛亂,渚薰卻很冷靜,望著雙臂中的他。
他終於正面察覺,眾多時刻渚薰那認真的表情代表的都只是同一件事,不是基於興趣或者多愁善感;自某個遙遠的過去持續至今,擊破他偽裝的愚昧,而只為了在他身上實現。對他來說,戀愛還只是個模糊的概念,因為他連被愛是什麼,都還難以從身邊任何一人感覺得到。他的眼眶盈滿眼淚,說不上來是因為太過衝擊還是其他什麼。他感到悲傷,這點稍微還能確定,他想閃躲,可是這屋子彷彿填滿某樣無形的東西,令他無處可去。
他原本想說不要,但渚薰的眼神讓他記起一股似曾相識的懊悔。他緊閉著嘴,抓皺了渚薰的上衣,在他忍耐著魯莽可能造成的傷害時,覺得心快要撕裂了。他想起回家時渚薰牽起他的手,說:為什麼融合必須是劇烈的呢?眼淚在他眨眼時掉了出來。渚薰俯下身,親吻那些淚水,使他的鼻尖也被沾濕,最後深吻他的唇。